【铁虫】在某处的星空下
在某处的星空下
- 我的眼睛、耳朵和嘴巴有灰尘划过，
而繁星在我指尖。
他躺在草垛里，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夜空，耳旁是男孩的絮絮碎语。这真是太荒诞了，他想，我是有多闲得发慌，才会在大半夜跑到郊区，只为了看上一场流星雨？但是他的同伴显然不这么想，男孩的目光未曾从穹顶上离开，一秒也没有。“Mr.Stark。”他说，“预报上写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观测到流星雨的降落啦。”
小孩子。Tony在草垛上挪了挪位置。在小孩看来一切事物都是新奇的，冒着气泡的，令人手舞足蹈的。他们就像是初到新领地的幼犬，总是兴奋地翻弄这个，瞧瞧那个，把周围弄得一团糟。小孩子。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群是那么罕见，因为他们还没有活到第二个十三年；就好比哈雷彗星划过天际的那一瞬是那么珍贵，因为大多数的人类无法活到他们有存有意识的第二个七十六年。
他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蒸腾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蓬勃气息。他疑心这是错觉，他的嗅觉很久都没有如此敏锐过了。男孩躺在他左手边，直线距离一英尺远的地方。他今天早上大概也是在差不多远近的位置望着他，“Mr.Stark。”他说，声音听起来像是撞击在易拉罐杯壁上的气泡，“你亲眼见过流星雨吗？”
“没有。”Tony回答。他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流星雨，自然景观，这意味着远离光线、远离城镇、远离白昼（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造的），这不是他往常会踏足的领域，于是他摇头。
男孩看起来有点吃惊。Tony见过这样的神情，在他向他展示那套钢铁蜘蛛装的时候——“你真的要拒绝吗？”他那时对他说。现在男孩的眼神也在这么问他，期待与恳求混合：我有个好提议，你要拒绝吗？
“那你今晚有时间吗？”Peter掏出了他的手机，蛛网屏，古早款，运行速度慢得惊人，“今晚有一场双子座流星雨。”
我得看看我的日程表，Kid。他回答，以一种成熟的大人姿态。“你知道的，我总有很多事要做。”于是男孩的眼神垮下来，头上的卷毛垂下来，挺拔的肩膀也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像是小时候家里那只没能够着肉串的金毛幼犬。这可太犯规了，他想，万能的Tony Stark对这种湿漉漉的眼神毫无办法。于是他只好说，往常是这样的，不过鉴于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流星（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群，Peter补充道），好的，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群，那么今晚我们就一起去看好了。
可他现在有点后悔了。上半夜没有月光，远处的苍穹如同漆黑的幕布，郊外的空气里只剩下蝉鸣与风。这令他昏昏欲睡，好像之前那个被失眠困扰的中年人在一夜间变成了无论何时都能被困意侵袭的青少年。他想这或许是一种传染病，从身边的蜘蛛男孩那里，顺着草杆子爬到他的身上，让他也跟着做出这么多违反常理的事情来。
Tony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Peter就在这时凑过来看他。“你好像总是很累，Mr.Stark。”男孩的尾音和夜风一起散在空气里，“有什么我能够帮到您的吗？”
有些烦恼总是得独自去面对的。他说。男孩将信将疑地看他，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十五岁，他和Howard，他和Maria，Maria和Howard。那时候他和Howard的关系还没有僵化到顶点，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他看着来去匆匆的父亲，想要拦住他，问他，您究竟在忙些什么？或者更进一步，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么？这是成长和担当的体现，他默念。于是Tony补充道，如果有你可以做得到的部分我会告诉你的，他又顿了顿，你可以叫我Tony。
“Tony。”Peter喊他。
他把眼睑合上，回应道，嗯。
过了一会儿男孩又喊他，Tony，Tony，是流星！
于是他只好睁开眼帘，迎接这传闻中十三年一遇的美景——那些原本牢牢镶在夜幕上的星群开始摇摇晃晃，穹顶震动，片刻不停，于是那些细微的星屑便从银河间倾泻下来，细细密密地扎进大气，落入眼帘，充斥在少年人的喜悦和成年人的叹息里。
男孩的手在此刻从远处悄悄地爬过来，借着沉默的夜色，停在距离他的小拇指几英寸远的地方。小孩子。他想。藏不住哪怕丁点的秘密。他们用带着希望和温度的眼神看向你的时候，就在传递爱意。若是在早上他也许会拒绝。你还太小，他会说，我们之间相隔了整整三十个年头。但现在他并不在乎。于是他伸出手握住男孩被夜风吹拂得微凉的掌心，像是拢住一只稚嫩的雏鸟。
我的眼睛、耳朵和嘴巴有灰尘划过，
而繁星在我指尖。
他想。
end.
十日挑战Day.2